非衣

【盾冬盾】Escape no more（上）

灵感来源于Seb的访谈。被问到如果Bucky醒来发现Steve死了怎么办，Seb垂眸说，我觉得他会再度开始逃亡。
【所以我在努力把这把大刀都写成伪装成刀子的糖
总是着重于Steve对Bucky的爱，这次真的很想写出Bucky对Steve的爱…虽然状态超级差净瞎写，现在也不知道我在写啥，气


1.
“六个，谢谢。”Bucky挑出六个黑布林，联通神经的金属隔着一层皮手套准确地将饱满圆润的触感传递进他的大脑。他朝摊主友善地笑了笑，试图使自己邋遢凌乱的外表更亲和一些。

摊主生了一张黑红而朴实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憨憨厚厚的。她把黑布林装进袋子里，伸手比了个数字：“便宜你一点。你来好几次了。”

Bucky连忙道谢，从口袋里掏出所剩不多的钱，放在了水果摊上，接过袋子道别。

他付了原价——或许比原价多了一点。在流亡的途中Bucky总是习惯给任何一个对他笑过的人力所能及的帮助。

转身的时候他突然就进了安全屋，瞬间警惕起来，肌肉紧绷，眼神阴冷，面前挺拔高大的金发男人却视若无睹似的朝他露出一个能融化冰雪的笑，眼里闪烁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Buck——”

“——Barnes？”

Bucky猛然睁开眼，舒适的室温让他一下子不太适应。面前的人影慢慢清晰起来，Bucky看见八张关切的脸，围在冷冻仓周围，见他终于醒过来赶忙退后了几步，让出一条道。

“哇哦，他真的醒了！酷——嗷！”年轻的声音夸张地叫起来，最后那声是被Scott轻轻拍了一下头。

没有人说话。九个人大眼瞪小眼立了一会儿，Natasha受不了似的轻咳了一声，Sam才赶紧挤出一个仓促的笑：“额……欢迎回来。”

Sam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跟着说了几声，Bucky眼神游离搜寻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挂起一个不太走心的笑，嘴唇因长久的冷冻而惨白干裂：“谢谢。”

这是瓦坎达的深秋，大落地窗外的神兽头上落满了秋色，更远处是遥遥的金黄，但比Steve的发色暗一点。

“请问Steve在哪？”

Bucky直到在Avengers与国王殿下的盛情邀请下吃了他醒来的第一顿大餐才开口问起Steve的行踪，肌肉警惕地紧绷。Natasha和T'Challa交换了一个眼神，轻抿嘴唇片刻，沉吟道：“Barnes，有件事……我们很抱歉。Steve去世了。”

Bucky的动作顿在半空，咽下最后一口牛肉，抬起头直视Natasha的眼睛，眼神死寂：“怎么回事？”

“他在一次任务中意外血清流失，迅速老化，器官衰竭，无法痊愈。”

“我要看看他。”

“他被冰冻在王宫的地底，以免有歹人……”

“我要看看他。”他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右手攥紧了餐刀，直勾勾地盯向众人。“我要见Steve一面。”

他单用一只右手也可自如地切割开一块七分熟的厚牛排并将它们喂进嘴里，正如他也能够随时掷出一把刀子与他们开启一场恶战。

Bucky知道他们是Steve的朋友，但说真的，在这个时代，至少这一刻，他除了Steve谁也不信。

“……好，Barnes先生，”一片死静后T'Challa干涩地开口，站起身道，“请允许我带领你去。”

2.
“你真不去？来都来了。”Rhody拄着拐杖拍了拍双腿交叠躺在床上的Tony，后者还与他几声模棱两可的哼哼。

“Barnes就在上面，你见都不见他？我还以为你半年前就想通了呢。”Rhody继续絮絮叨叨地说，Tony突然跃起身看他：“再给我看看Steve的尸检。”

Rhody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把一打资料丢在Tony手边。Steve死后Tony三番五次地翻看毫无变改的报告和资料，Rhody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的思维可以做到像Tony那样跳跃。

“我以为我们上周经过讨论已经基本确认科学无法救活一个已死的人了……”

文件夹第一页夹了Steve的照片。他静静地躺在冷冻仓里，好似一尊精雕细琢的雕像，线条流畅，面容英俊，鼻梁高挺，眼睫纤密，眉眼如初，但白发苍苍，皱纹满面，仿佛终于追上了时间的脚步，可是丢下了一个本该和他并排安详去世的人。

“不，如果……等等，或许我们可以用——”

“Tony，科学是无法违背科学的。”

“而那个有能力违背的长袍子法师却因为什么‘我不能搅乱时间’不愿意帮助我们！”Tony猛地把文件夹摔到床上，气恼地大叫了一声。

“……他说得对的，Tony。”Rhody平静地说，“或许我们真的应该考虑一下T'Challa殿下的方案。这是如今我们唯一可行的方法了。”

“死亡后灵魂掉落时空夹层？你真的信这个？”Tony嗤笑了一声，反问道，“那谁去把他带回来？这么大的风险，说不定揪不着Steve的灵魂反而把自己丢了。”

Rhody默默地看着Tony，半晌说道：“你至少得把这个方法告诉Barnes。他有权利知道，有能力抉择。”

“那也不是现在。T'Challa自己也说这种方法风险很大，何况他们甚至还没寻到这种神草。”Tony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但再没发声，最后倒回了床上，“我们明天该回纽约准备准备了。Barnes醒来，审判就要开庭了。”

3.
T'Challa沉默地站在Bucky身后，看他呆立在原地很久，最后缓缓地蹲下去，伸出右手隔着冷冻仓慢慢地抚上Steve的脸。在背面不知他是什么表情，只瞧得见他的肩膀渐渐地耸起来，失去了手臂的那只袖子几不可见地晃抖。半晌，Bucky站起来，转身平静地说：“谢谢你。”

“千万别这样客气。”T'C halla行了个礼，喉头滚动欲言又止，最后听见Bucky又道：“用餐时提到的对我的审判，什么时候开庭？”

T'Challa一愣，没想到Bucky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下个月初。”

“那什么时候押送我回美国？”

Bucky的用词让国王殿下有些不适，“押送”和“回”像两根顽固的大刺插进他的心里，拔也拔不出来。他知道Bucky是那种恨不得抢在前头让美国公民批判他的过往然后努力赎罪的人，他绝不会逃避现实躲一辈子，但让他更不舒服的是，在Bucky这样作想的时候，美国政府已经不再把他当作美国公民，甚至不再将他看作一个正常的人类，而在Steve去世后，Avengers竟然也曾闪过几次念头，害怕Bucky会因为这场突变而失去掌控，逃离他们的视线。

国王殿下感觉嗓子眼缩得紧，干巴巴地笑了笑：“随时，看你准备如何。”

Bucky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将瞳眸掩去了一半。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被一层灰雾笼罩着，透不见一丝光亮，仿佛他整个人都失了生机。

T'Challa试图去感受Bucky的悲伤，结果是发现这样的感伤或许比他失去父亲更甚。

Steve是Bucky一直爱着的人，也是七十年后如今唯一信任唯一深爱的人。他就像一枚无法剔除的硬币卡在Bucky心里，使他无法再作为一台机器而顺利运转。

而如今Steve成了冷冻仓里一句冰凉苍老的躯体，成了博物馆里被公民们围观的空荡荡的战服，成了各地广场上被孩子们含泪仰望的遗像，成了天上闪烁的一颗星星，永远只能落在回忆里，无法抓在手心。

4.
Bucky是被军队上了几层锁链押上飞机的，Avengers被禁止靠近，Sam等人也作为通缉犯被运往不同的地区进行审判。

Tony没有露过面，但很快网上就开始流传一段九头蛇的实验录像，Bucky被锁在电椅上，面容扭曲发丝凌乱，洗脑的仪器暴力地挺进他的大脑，晦涩的灯光一闪而过地映出他脸颊上的泪痕。

问题是，九头蛇无数次地试图摧毁他的神志，他却从来没有失去向往光明和自由的灵魂。

几日后，又有一段相似的记录被传出，起因是冬日战士在一场暗杀中拒绝射杀一名三岁的孩童。

5.
“James Buchanan Bucky Barnes，你有没有罪应当交给民众去评判，我只知道，你值得的不仅是一间冰冷的牢房。”

法官这样对他说。

6.
“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Natasha不快地扬起声调，眼神凌厉，“更何况他曾经无法决定他的所作所为。”

“——所以，我们就这样让Winter Soldier成为历史上第二个饱受争议臭名昭著的超级英雄，”议员抬起颧骨，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就像你这样的？Natasha Romanoff特工。”

Clint暴起，差一点就要上前死死掐住议员，被Scott拼命拦住了。气氛瞬间冷到极点，Avengers齐齐瞪着议员，一直坐在边角的Tony突然开口道：“是。Barnes做过不少难以原谅的事情。他被洗脑也不能成为为他辩护的借口。”

Sam猛地扭头，不可置信地瞪向Tony。Tony却视若无睹继续下去：“可他本人也从未想过去掩盖他曾犯下的罪，他甚至从未为自己辩护过——听着——Barnes的努力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拒绝在他被确诊正常前配置新的金属臂，每一次去出任务，即便那从未在他的工作范畴内，他永远首当其冲，可他第一次出任务时却因捣毁了一整个九头蛇基地而惊愕无措，甚至一度想再把那只金属臂卸下来……他在这个时代非常迷茫无助，并且曾经孤立无援，被邪恶利用被正义抛弃，但他现在仍在尽力做好事，他在尽力弥补他所犯下的大罪——”他顿了顿，“所以，你要说Barnes有罪，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但如果你要说Barnes配不上美国队长这个职位，我只想说，去你的。”

议员的脸色难看极了，嘴唇因恼怒而哆嗦。Natasha睁大眼睛看向Tony，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Tony摊开手，很无辜地向Natasha看回去：“嘿，我可不是在为他说话。我只是想拯救自己罢了。”

说到底，Steve还是他此生独一无二的挚友。Tony想。希望他所说的，包含了所有Steve想替Barnes说的。

他不会原谅他，但同时他无比地敬佩他。Barnes和Steve两个老古董就像是白金卡的正反面，一个比一个高贵，又总是因为对方而变得更加优秀。

所以他也非常希望，身居瓦坎达的国王殿下已经寻找出了那株神草。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带Steve回来收拾这个倔脾气的混球了。

7.
“Barnes，”Wanda笑眯眯地看向身旁正在和她学料理的Bucky，“问你件事。”

“怎么了？”Bucky把及肩的棕发随意地扎成了一个小辫子，转过头看Wanda的时候眼里流转着白炽灯明晃晃的明亮。

Wanda舔了舔嘴唇，深呼吸道：“你愿意接替Steve成为下一任美国队长吗？”

Bucky承认他惊呆了。有一瞬间万千种思绪飞过他的脑海，最后全部凝聚成真正的美国队长那张棱角分明金发灿烂的模样。

“我……”他结巴了一下，挤出一个仓促的笑，“给我点时间……”

没有Steve的这近一年来Bucky简直像是生活在一口高压锅里，四面八方的压力全部担在他肩上，但这是第一次，他萌生了想逃离这里的欲望。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8.
“一个普通热狗，谢谢。”Bucky搓了搓手，给移动餐车的店员递出一美元。

他醒来后第一次买热狗时被诧异地瞪了很久，最后那个小伙子表情怪异对着他的二十五美分地扯起嘴角，解释道，先生，我们的标准热狗是一美元一个。

好吧，什么都变了。

结果热乎乎的热狗的时候Bucky满足地长吁了一口气，站在墙角慢慢啃完，将整个秋日的暖意全部吃进肚子里。

审判结束后Avengers特别将他带来了布鲁克林，给他安排了一处住处，虽然他早就发现有人二十四小时在四周监视着他。但这并不打搅他的心情，他能够发现他们，就能够甩掉他们。

Bucky舔了舔嘴角的番茄酱，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压低鸭舌帽，双手插兜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起来。

这和大萧条时代的布鲁克林截然不同，甚至连Steve曾居住的那个毫不起眼的杂居屋都被设成了纪念馆。Bucky在Steve的家门口停下来，仰头望向房顶上飘扬的国旗。

其实很早以前这栋房子意味的远没有这么深重，Bucky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和Steve刚刚与抢低年级学生生活费的大孩子打完架，被几个足足有六个Steve那么宽的孩子追着跑了一整条街，最后一起躲进阴暗的街道拐角，靠着墙壁顺气。Steve累得脸色苍白气息不稳，而他扯一扯面部肌肉都疼得呲牙咧嘴，可两人仅仅对视了一眼就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为了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

“你没事吧？”Bucky拍了拍Steve的背。后者连话都说不出，勉强摇了摇头。

Bucky低下头翻开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终于找出一张二十五美分的纸币，勾起Steve的脖子：“去买个热狗吃，走。”

“可是我们只剩这一张了！”Steve不肯动。

“那有什么？”Bucky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拉着Steve跑向餐车，快活地朝员工姑娘咧开嘴：“一个热狗，谢谢。”

Steve接过热狗的时候不肯动，Bucky催道：“快吃吧！吃完回你家，把你和我的裤子都补一下，被Sarah看见就坏了。”

Steve固执地瞪着Bucky，后者拗不过他，只好小口咬了一点点，不由分说地推回给小Stevie：“我吃饱了，你快吃吧！”

Steve狐疑地看Bucky，后者忍耐住空空如也的肠胃的抗议，再次重重点了点头：“我真的不想吃了！”

Steve皱着眉咬了几小口，最后还是留了一半给他。

最后两人一起偷偷藏进了Steve的小卧室，笨手笨脚地缝缝补补，结果当然是被下班回来的Sarah发现了。疲惫的女人担忧地责备了好几声，为他们做了些速食，又眯着眼一针针地将Bucky的裤子缝好。

看起来没什么怪处，你父母应该不会发现，快回去吧孩子，下次小心点！还有你——Steve——

记忆于他仍旧是难以抓牢的尘埃，但这一刻好像以前和Steve在一起的所有碎片全都清晰起来，拼凑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冷风把他的鼻子都吹得没知觉了。Bucky哈了口气，收回目光，没有进去，转身向原路返回。

重点是，那面旗帜早就在那儿了，再也摘不下来了，正如他与Steve承担的，早就不仅仅是某几个恶霸的拳头了。

9.
“你上哪儿去了！”坚守阵地的Scott打开门时顺带着使劲拍了拍Bucky的肩，而后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收回手，“找了你一整个下午！”

Bucky红着鼻子露出抱歉的笑，语气诚恳而真切：“抱歉，我只是……只是想出去走走。”

Scott唤回了四散出去寻找Bucky的Avengers，Tony进屋时送给了Bucky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你脑袋什么毛病？”

“Tony，没必要这样说话。”Natasha责备了一句，没有给Tony再说话的机会，“Barnes，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我们都觉得，除了你，没有人更配得上这个名号……”

Bucky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热咖啡，用流着热血的那只手递给他们，友善地笑了笑：“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我可以。”

他爱Steve，更爱那面飞扬的旗帜，爱秋日高爽的天空，爱大街上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欢笑，所以他选择继承Steve的衣钵，正如他追随美国队长时的义无反顾。

可是他在笑，并不代表快乐。他身在这里，可是他的心仍在逃亡。一如在他再次出现在Steve的生命中之前的日子里，Steve有了Avengers这群家人，可直到他遇见Bucky才有了家。

Tony沉默地盯着Bucky，走出了他的小屋，给T'Challa发了封信息。

“找到了吗？”

“找到了。”

“我要跟Barnes说了。受不了他和Steve那副人鬼情未了的样子了。”

“请便。我们明天将它护送进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