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衣

［盾冬］Go Home

520快乐。


Go home

“他在那里！！！”Steve在轰然的爆炸声里大喊，侧着盾牌为Bucky和自己低挡狂乱的炮火，两人一起箭步朝前方飞奔而去。

“小心！Buck——！”Steve的声音戛然而止，Bucky甚至来不及担忧疑惑，前脚猛然踏空，忽的像失去了重力一样垂直飞速下坠。

四周的灼目火浪和锈迹斑斑的铜壁铁墙爆出一声巨大的清响，顺着蛇行一样开裂，然后宛如破镜的碎片般哗啦啦的倏地脱落，掉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最后一块摇摇欲坠很久，终是断了最后的连接，如萧瑟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悠悠的零落——

身体猝不及防地摔到了地上，耀眼的白光在眼前“刷——”得铺开来，刺得他强撑几秒后受不住紧紧闭上眼。

Bucky就地一个打挺翻起来，急忙做出防备的体位，肌肉紧绷，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戒备与警惕。然而仍旧什么也看不见，耳内只有一阵恼人的嗡鸣，随着白光持续不断地叫嚣。周遭简直没有生物的气息，寂得可疑。

嗡鸣大概持续了一两分钟，白光渐渐淡去，Bucky缓缓眯开眼。

眼前渐变地染成另一番银白色调，还有一抹青黑色，空气冰寒得像瞬移到了雪国，呼出的气都凝成白雾。

Steve在他面前，背对着他朝外探身，似乎在努力够什么东西，原本该有门的地方空空如也，寒风裹着细雪狂呼着吹进来，他听见列车驶过铁轨的声音。

Bucky看见Steve顿时微微放了心，迈出一步想问他怎么样，Steve却忽然绝望地嘶吼起来。

“Bucky！！！！No！！！！”Steve单手拉着裂口，往素白不见底的峡谷倾去，有一瞬间Bucky猛地移脚，甚至以为他就要坠下去。

狂风里回荡起他的声音，悠悠地散了很远。

Bucky来不及去分析境况，只想呼唤Steve说我就在这里，这才发现嗓子干哑的如同被烧穿了一个洞，试图发声时像有一把钝刀割磨声带，拼了命却只有喑哑的咿呀。

Steve缓缓跌倒在地，压抑地大口喘息，呼吸都带着颤抖的尾音。他的盾牌丢在一边，列车里还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好像一切都还停留在上一刻。

一股巨大的悲伤忽然侵袭了Bucky，内疚与绝望像大山一样压在了他的心上。他试探地走向Steve，惊慌地发现他湛蓝的眼里含满泪水，眉头皱得像被揉作一团再展开的白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嘿，别这么娘气！Steve！听得到我说话吗！这不是真的……”Bucky手足无措地安慰Steve，可根本没有声音从喉咙里发出。

Bucky朝外看，愣住了。

列车依旧不停地向前行进，略过底下白皑皑的山巅与深谷，丝毫没有生命的气息。

这一幕他记得。刻骨铭心。一切都是在这里终结，又从这里启始。

可是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声听不真切响彻山谷回荡心间的呐喊，刀子一般割过肌肤的冷风，冰冷麻木的身体，白雪上刺眼的鲜红，还有那个他记恨了很久的人脸，慢慢满意地笑着俯下身来……

这是Steve的记忆？！Bucky幡悟。他看到的即是Steve看到的，他唐突的情感即是Steve背负的情感。

他伸出手搭上Steve的肩，触感是真实的。可是Steve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

所以这个Steve是真的？他们一起掉进了他的记忆？

他在心里仔细回想试图找出这不寻常的契机。他和Steve一起出任务，为了解决一个用催眠谋害了很多人的嬉皮士，Wanda还提前用她的能力保证了他们在一定时效内会免受催眠术的干扰……而他们刚踏进这个废旧的工厂就遭到了突袭，Steve看见那个嬉皮士，和他一起冲向他……

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该死的嬉皮士还会操纵幻象？

Bucky突然感觉到面前Steve站起来了，忙抬起头。

四周已经变了陈设，是他在罗马尼亚的小屋。Steve开口说出的话和那一天一模一样，但他能感受到Steve看向自己时的欣慰与狂喜。

他看到Bucky还活着，逃离了九头蛇，过得不差，这就是于他来说所有的欢喜与坚持的意义了。

Bucky舔了舔干燥的唇，不受控制地机械地回答：“你是Captain America。”

不……不！！！Bucky在心里狂呼，努力想说出自己真正所想的话，青筋崩起，张嘴呐喊却毫无声响发出。他现在简直就像是在过往的那么多年里被锁在Winter Soldier那封皮囊里一样，拼了命地与另一个自己挣扎抗争直到筋疲力尽，却无济于事。

“那天，你为什么把我从河里救上来？”Steve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

Steve非常清楚，究竟如何Bucky心知肚明。他们只是在互相试探。

“你知道。”

现实中的那一天Bucky太紧张警惕，没有过多注意Steve遮掩在偷窥下的表情，现在端详，才发现Steve的嘴角几乎都要咧开。

Steve真的很高兴。Bucky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

后续还来不及发生，场景就骤然飞转变化，闪过Steve初醒时完全陌生的现代社会，闪过天桥上被不小心打掉了面具一脸暴戾的Winter Soldier，闪过跌倒在地满眼难以置信的伤感的Tony，闪过苍颜白发风烛残年的Peggy，闪过Agent Carter那场隆重肃穆的婚礼……直到一间干净冰凉的房间。

Bucky认得它。

他就是在这里被唤醒，缓缓恢复意识，看见冷冻仓外Steve感激感动的蓝眼睛，走出冰冻仓，迎上Steve的拥抱……

角落里放置着他的冰冻仓，里面躺着另一个麻木深睡的自己，睫毛上凝着薄薄一层霜。Steve沉默地站在仓前，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一直杵在那里，时间几乎都凝固静止。

许久，他的额头轻轻抵在玻璃上，垂下眼，隔着冰霜感受机器运作时细微的颤动，好像那就是Bucky的心跳、那就是他活着的唯一的证据。

“Buck……”Steve声音低沉沙哑，“我们找到免除那些词对你的影响的方法了……但各路人马都对你虎视眈眈，政府也施加了很多压力……Tony他也……”

Bucky感到很迷茫又无助。

他知道这是Steve的感情。

Steve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要不要唤醒你……我不想替你做选择，我知道你绝不会选择逃避的，对吧？”

“……Bucky。我好累。”

Bucky无法判断Steve是在幻境里才吐出这样的话，还是真的在那个寂静的房间里对根本无法回应的自己倾诉了他绝不会对其他人说出口的心里话。

“Steve！Steve，我就在这里！Punk，这是你自己的梦，难道不能感知到我吗！”Bucky发不出声，在心里无声喊叫。

Steve转身，他才看见那张棱角分明的俊容写满了疲惫，眼下的黑眼圈和浮肿很明显。Steve皱眉闭眼，双指揉了揉眉心，勉强地挂上若无其事的礼貌的笑容：“谢谢你，国王殿下。”

T'Challa不知何时倚在了门口，闻言文质彬彬地示礼，道：“Captain，准备好了吗？”

“……嗯。实在抱歉，殿下，这一年来我们给您添了太多麻烦……”

“请不要在意。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那么，我们就准备唤醒Barnes了。”

“……”

世界突然开始飞旋，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在眼前模糊，眩晕挤满了Bucky的脑子，一瞬间他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难以感觉到，好像这个世界再没有一个活人，只有令人恐慌惶恐的无止境的孤独与寂静飘荡在空气里，让人慌得想哭。

“What the hell……！”Bucky丢下手中的枪，混沌之中胡乱抓住了什么，堪堪稳住身子。

依旧，片刻之后，恢复正常。

眼前是那个小酒馆。

桌角的唱片悠悠地放着那曲《城里有家小酒馆》。正唱到“要知道最好的朋友注定要分离”，唱片好像突然卡机了，呲呲尖叫几声后又开始反复唱这一句。桌椅摆设全都没变，却少了以往士兵云集的热闹和生气。

他看见Steve站在酒馆中央，当年Bucky和他站在一起和Peggy对话的地方，慌乱地转身，急切寻找什么。

Bucky能感受到，他被遗留在时光背面是多么孤独，多么渴望能有一张曾识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为什么要选择去参与那个实验项目呢？”角落里突然响起单薄的声音。Steve和Bucky双双惊地转头看去。

“你会后悔的。”那个瘦小的身影从阴翳中走出来，Bucky震惊地看着那个曾被自己一度笑称“豆芽菜”的小Steve。“太寂寞孤单了。”

“人们都在受难，在为国效力，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为了人民放弃了太多权利，真傻。Captain America甚至不被允许有一点点私心。”

“我们有机会去救助那些受难的人，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就不能熟视无睹。”Steve很平静，直视豆芽菜Steve。

“那你救了谁？”小Steve也直勾勾地望进Steve的眼里，“纽约。索科维亚。华盛顿……Bucky。Howard。Colson……很多人都死了，因为你根本无力拯救。如果不是因为你一心沉醉于自己的英雄情结，为什么那些无辜的人会遇难？如果不是你没有更努力一些，Bucky他们怎么会死？别说什么有时候总有无法顾及的人，你只是为了睡个好觉所以找理由哄骗自己……”

——不！Steve，不是这样的！没有人怪你！

“他们都死了，Steve Rogers——Captain America！为什么Bucky掉下列车的时候你没有握住他的手！你甚至没有机会把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亲口告诉他！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Steve，连Avengers也要离开你了。而我怪你。”

——Steve，看着我！Steve！

Steve痛苦地瞪大眼睛看着曾经的自己，挤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天哪Punk！！！Steve！！！

“还有，你唤醒Bucky——逼他面对全世界的质疑与怒视，为什么不就让他好好睡着？Avengers因为你突然而来的私欲而分崩离析，你是为了Bucky所以你毫不犹豫，可是世界上多了多少人责备你、怨恨你，又有多少人因为你曾经的举动而家破人亡？……”豆芽菜咄咄逼人地继续说，Bucky只感觉什么在心里狂躁暴怒地冲撞，皮囊在一寸寸地开裂，分崩瓦解，呐喊声呼之欲出——

Steve！！你是美国的象征，你是这个国家的骄傲，你的正义感谦和公正勇气和那么多优秀的品质激励了很多人，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我认识的最优秀的人，Steve看着我！！可能有人会责备你，有人不会喜欢你，可是没有人可以否定你的贡献，没有人可以扭曲你在我——我们心里的地位。

Steve。看着我的眼睛。

Steve！

“你……”

“Steve！！！”

Bucky突然感觉身体突然轻松了很多，像是一直捆绑着自己的束缚被无声地抽走了，始终严实扼着自己喉咙的大手也消散，他听见自己大喊出声，打断了豆芽菜的长篇大论，抑制不住地向Steve冲了过去。

“Bucky……？Buck！”Steve接住他，满脸不可置信，近乎手足无措地面对他，唇齿颤抖，最终挤出一个难过到难看的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我……Buck，你怎么穿成这样？你的手臂怎么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再没有另一个人了，你、Peggy、Howard……”

Bucky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又无助的Steve。即使在Steve最弱小的时候，他展现给这个世界的也是他非人的执着与坚强。Steve从没有对谁剖析过自己的心理，以前是Bucky懂他，所以他不必；可现在连Bucky自己都没有将自己拼凑完全，于是从他恢复记忆开始就一直是强壮的Steve在袒护他、支持他、安慰关心他，好像Steve自己心里就毫无阴霾一样……

Bucky感觉呼吸困难，每一次吞吐都扯得心疼。

七十年，未免太长太残忍了。

他只感觉喉咙紧缩，咽了口唾沫，刚刚吐出一个音节，却突然被Steve紧紧抱住了。

Steve温暖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双臂力道大得似铁钳，好像生怕一松懈，眼前的人就要飘散如烟。

Steve的呼吸急促不稳，沉默了很久，就这样一直用尽全力抱着怀里的Bucky。

失而复得，才最是惶恐，多怕这个人下一秒就不见……

Bucky也不再试图开口，任由他抱着，然后，轻轻地，金属臂和带着体温的那只手臂，环上了Steve的身体。

他和Steve共处一个幻境，所以他没由来地知晓，他掉下火车的那一幕，日日夜夜折磨着Steve，连睡觉也难以释怀。

“Buck……对不起……”他在Bucky耳边压抑地小声道。

Bucky右手抬起，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重重地捶了Steve一下：“从没有人怪你。你看我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啊！……有些事情没有人可以挽回或阻止，即使是Captain America也救不了所有人。别把自己当救世主了，Punk……你尽自己所能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帮助了很多人，激励了很多孩子，你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人，这就够了……”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都很想告诉Steve，可话到嘴边却忽然全都说不出口。

豆芽菜Steve已然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小酒馆的墙壁开始剥落，地板强烈地颤动，裂缝如游蛇般从墙角开始蔓延。

Steve没有说话，维持着抱紧Bucky的姿势，下巴静静地落在Bucky的肩头，闭上眼睛，眉头沉重地皱起来。Bucky感觉自己心脏跳得飞快，鼓起勇气语速极快地说出他憋了很久的一句话。

“Steve，你不是孤身一人，傻瓜。你还有我。我会陪你……直到时间尽头。”

他抓紧时间剖开心口把他被迫当个旁观者时一直在心里的叫喊倾吐了出来，因为他怕等这个幻境消失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勇气说出来。

天花板大块大块地崩塌，钢筋水泥接连不断地陷下来，在他们脚边砸出一个个可怖的大坑。他们立在废墟之中，四周满是危险与死亡，仿佛跨越了沧海桑田，就站在时间的尽头。

“Steve，看着我。”Bucky扳过Steve 的肩膀，后者的脸上布满了鲜少流露的迷茫与挣扎。“醒醒！”

Steve来不及反应，整个小酒馆全部崩溃，Steve充满了过往的幻境似乎就随着这里终结。最后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下来，Bucky下意识地扑身护住Steve……

没有边际的黑暗。没有止境的冰冷。

“！！”Bucky猛然苏醒，像个溺水许久终于获救的人一样大口撕心裂肺地喘息起来。

他躺在工厂的中央，身旁是仍然意识不清的Steve，脸上隐隐约约布满泪痕。

根本没有被炮火轰炸过后的废墟。Sam戴着墨镜站在他们旁边，领着一个已然昏迷的爆炸头男人，眼见Bucky醒来，向门外说：“Barnes醒了！”

Natasha的高跟鞋嗒嗒地急促渐近，但Bucky没有去理会他们，急忙翻过身轻拍Steve的脸颊：“Steve？”

Steve半睁着眼，空洞无神，好像一个黑洞，吸入了两个时代的所有杂质，深不见底，蓝眸黯淡无光。

“Steve……Steve。醒过来……”Bucky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忽然非常害怕又悲伤。

Sam有些惊讶，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对Bucky解释：“这家伙不仅会催眠，还会制造幻象。你们都被吸进了一个梦境，Steve可能被影响得更多，需要时间恢复……”

Bucky听见了，却无法强迫自己离开此刻的Steve。

连他都没有想过，Steve这么多年，原来负担了这么多，害怕这么多，愧疚这么多……他知道Steve没事，可他不愿离开他。

就像Steve日日都在冰冷麻木的他身边，陪伴一个毫无生气的“人”。

Natasha驻足半晌，示意Sam揪着嬉皮士先离开，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们就在外面等你们。”

三人离开了。Bucky干脆坐在Steve身边，静静地守着他。盯着Steve的脸看了很久，小心翼翼地抹去他的眼泪。

什么都不用说了。该说的已经倾吐完，矫情的话也不用再出口，彼此心知肚明。

“……Bucky……”不知道过了多久，Steve突然声音微弱地开口，嗓音沙哑。“我……”

“Punk。”Bucky躲开他的目光，握住Steve的手把它搭上自己的肩，搀扶着Steve走出去。“别说话了。”

“……Jerk。”

沉寂数秒，两个人突然心照不宣地低低笑起来，Bucky呻吟：“这次任务烂爆了……”

Steve附和，笑道：“对啊……”

被一个二百四十磅的大男人压着肩绝不可能步伐轻快。两个人慢悠悠地走，踉踉跄跄，一如上一次Steve搀扶Bucky走出废墟，他的盾牌被他毫不留恋地丢在地上。

神盾局的直升机停在门外，Natasha帮助Bucky把Steve抬进后座，然后自己闪身坐上副驾的位置。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一整个夜晚，地平线上缓缓铺开灿烂的曙光，黎明的曦光很快就铺满了这个城市，透过窗户温暖地泼洒进来。

Bucky舒服地眯起眼，轻声对Steve说：“天亮了。”

“真暖。”

“嗯。”

Natasha向后看了一眼，对Bucky道：“你和Cap休息吧，我和Sam帮你们去汇报任务。”

“谢谢。”

“那你们去哪儿？”Sam问。

Bucky和Steve对视一眼，唇角带着很温暖的弧度。

“Go home。”



小花絮：
过了很久Bucky才问Steve：“你‘没有勇气对他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嗯？”Steve不自在地装傻。“什么？”
“我看出来了，别骗我。”
“……没什么。”
“快说。”
“……我爱你。”
“……什么？”
“没什么。”
“……”
“……”
“我也是。”

碎碎念：回家了。
520快乐。
终于在5.20赶完这篇，时间仓促有很多地方都需要完善，本身因为积累限制功力也不是很深厚，请多包涵，以后会修改的。Steve也有痛苦的梦境，Steve也有难已解开的心结啊，大家都在写Bucky的幻境，干脆自食其力……【我会继续修炼的w！谢谢w